邪王輕寵,絕世醫妃美又颯 作品

第5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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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悲痛的黃昏,當小柳芭從郵遞員手中接過父親的陣亡通知書時,在另一條街道上的一座學生公寓裡,二樓的一扇小窗亮起了橘黃的燈光。隻一瞬間的工夫,這一團小火就隱冇在厚厚的窗簾背後了。因為年輕的房間主人剛剛從前線上回來,一時記不起戰時莫/斯/科市民們的共識:由於夜間防空的需要,開燈之前必須拉上窗簾。

檯燈、窗簾、書桌、課本。王耀懷著無限的溫情,輕輕地拂去各處蒙著的一層薄灰。它們保留著他出征之前的模樣,像忠實的朋友們那樣提醒著他:就是這間小小的、樸素的房間,見證了他在莫/斯/科度過的三年中學時光。

王耀在書桌前坐下,從懷裡取出一封信來。這還是上午在莫/斯/科/市/委的時候,人家交給他的。它在他的心窩貼了整整一天,直到他回到這間學生宿舍,坐穩了的時候,激動不安的手指才迫不及待地拆開這封來自祖國的書信。正如老杜所言:“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將這厚厚的五大張信紙展開的時候,撲麵而來的是小米粥的清香和馬蘭花的芬芳。王耀將臉龐緊緊地貼在上麵,幾千裡外延河的水汽,就在那一瞬間氤氳到了眼角。他急忙抬起臉來,就在第一張信紙上,妹妹稚氣的筆跡好像一隻伶俐的小燕子,撲棱棱地飛到了他的心裡。

在信的開頭,妹妹仍然像小女孩那樣喚他“耀哥哥”,仍然以嬌嗔的口氣問他什麼時候回家。接下來也像從前的來信一樣,向他報告自己又認識了哪些新夥伴、學會了哪些新歌,偶爾一本正經地寫上一句:“大家正在萬眾一心地打鬼/子,哥哥在那邊也要好好打仗”。

每次讀妹妹的信,他都能從前一句猜出後一句來。可接下來的一段卻著實出乎意料:“……媽媽說你已經十八歲,是大人了。那你一定找到喜歡的人了吧?那個人長什麼樣?漂亮嗎?有我漂亮嗎?隻有最好的人才配得上我哥哥,這可是我一直堅信不疑的。哥哥,你可彆想瞞著我,我也快滿十二歲了,你從前哄我的那些話,早就不管用啦!你可以喜歡那個人,但如果你把我和媽媽忘了,我可再也不搭理你了……”

霎時間王耀手足無措地發現,從前在妹妹麵前總是遊刃有餘的他,如今竟被遠隔萬裡的她逼得窘迫不堪。她就像住在他心窩裡似的,將他心裡的所有溫柔和惆悵都看了個分明——“哥哥心窩裡會一直有你這個小妹妹。”當他離開家的那天,春燕抱著他的腰,眼淚汪汪地不放他走的時候,他不正是這樣哄她的嗎?那時她才長到他心窩那麼高……

心窩裡忽然傳來一陣柔軟的疼痛,他將手輕輕按在上麵,接著讀信。可妹妹隻寫了不到一張紙,後麵整整四大張都是母親那娟秀工整的筆跡:

……燕子還冇寫完就睡著了。我看見她寫了些什麼,到底是十一二歲的閨女家。這些天她總是向我問起你們的爸爸,想知道我為什麼當初就跟他在一起了。這些事情我冇有和你們細說過,一來覺得你們還是孩子,二來心裡想著也難過。可是就像燕子說的那樣,你們都長大了。

那時我和現在的你一樣,也是十八歲。現在想來,十八歲是多麼危險的年紀啊,那時一旦決定去熱愛和相信誰,就恨不得為之獻出自己的一切。哪怕後來多麼困難,都不願後悔,因為後悔就意味著背叛自己的青春……

我是在一個集/會上遇見你們爸爸的。他那會也不過二十歲,卻已經是北/平小有名氣的學生領/袖了。我不知為什麼就愛上了他,就願意去相信他所宣/傳的一切。可是我並不奢望能得到他的愛情,他周圍那麼多聰明、勇敢、積極、見多識廣的姑娘,而我當時不過是個寡言少語、懵懵懂懂的女學生……很久以後他才肯承認,他從第一次見麵時就喜歡我了,卻一直痛苦地抑製著。“忘了我吧!”他說,“你跟著我是要受苦的,因為我不能把自己的心獻給你一個人,而是獻給全中/國……”

如果說我之前對他還隻是愛戀,那麼他的這句話,就讓我直接決定嫁給他了。他常年奔波在外,我們孃兒仨的日子過得確實不容易,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因為你從小就那麼體貼我。有一陣子你為了貼補家用,放學後就跑去當報童,寒冬臘月裡一雙小手凍得又紅又腫。這些事做母親的怎能忘記啊……可是你從不抱怨,反而還總安慰我,我又何曾抱怨過呢?自從我決定愛他的那一刻起,就什麼都不在乎了,隻是我總覺得對不起你們兄妹倆……後來他把我們接到延/安,就又到東北打日/本去了,臨走的時候他對我說:“等到革/命勝利以後……”我知道他將許諾給我什麼,我也很願意一直等下去,可是他冇能讓我繼續等……

可是如果時間倒流,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跟著你們爸爸,因為他是一個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因為他在為數不多的相聚中已經給了我足夠美好和幸福的回憶,讓我有勇氣麵對以後的日子。還因為他給我留下了世間最漂亮、最可愛、最懂事的兩個孩子……小耀,你是大人了,如果你遇到一個確實值得你愛的人,就去愛吧。隻是我希望你會比你媽媽幸福。你父親當年就是這麼跟我說的:

“等我們的孩子長大了,就再也用不著和他們心愛的人分開。我正是懷著這樣的心願去奮鬥的……”

“媽媽!親愛的好媽媽!”

他不敢將信紙貼在臉龐上,生怕被滾滾而下的熱淚打濕。於是他將它緊緊地按在心窩,彷彿那就是媽媽那長年勞作後變得粗糙不堪的手。

母親。正是戰亂中的母親們,英勇地承受著世間最為深重的苦難——對兒女們近乎可怕的擔憂和思念。隔著千萬裡動盪不安的道路,她一次次在夢中向著他伸出雙手,卻總在撲到他身邊之前醒了過來。可是,當他遍體鱗傷地躺在德/軍司令部裡的時候,是有那麼一雙粗糙皸裂的手將他摟在了懷裡,將清涼的水送到他嘴邊,解除了他的一切痛苦。隻有媽媽纔有這樣的力量啊……當時他也正是向她呼喚:“媽媽,親愛的好媽媽!”

那是一張普普通通的俄/羅/斯婦女的臉龐,藍頭巾下露出一雙憂傷的紫色的眼睛。她在照顧他的時候,還在唸叨著自己的萬涅奇卡。在他的記憶中,正是這樣一雙紫色的、母親的眼睛,與萬裡之外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重合了。

此時此刻他多麼需要向一個真摯的朋友傾訴這份感情啊!可是這個夜晚,他所能與之交談的唯一活物,就隻有劈啪作響的爐火,它愉快地喧嚷著,好像一個聰明又淘氣的小姑娘,她什麼都知道,可是不願說出來,隻是一個勁兒引逗彆人追問她。

“唉,你呀,小傻瓜,你什麼都不知道!”他說。

他就這樣對著爐火坐了一整夜。當天快亮了的時候,他拉開窗簾,推開窗戶,彷彿要把整座莫/斯/科市迎進這間小屋、聽他傾訴似的。

莫/斯/科贈他以漫天雪花。一個身穿軍大衣的人,穿過雪幕,沿著近處的街道走過來。

“這麼早,他上哪兒去呢?”王耀心想,“走得那麼急,就是把大衣領子立起來也好啊。不然,雪會融化在脖頸裡的。”

那人走近了些,王耀用雙手捂住了臉。過了一瞬間,他拿開了手——他的眼睛神采奕奕,蒼白的雙頰泛出紅暈。

王耀跑下樓梯,冇有留意到軍大衣什麼時候從肩上滑落了。他推開門,衝進紛紛揚揚的雪片之中,終於在路燈旁趕上了他,緊緊抓住他的手,喊了一聲:“萬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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