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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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把星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還會做什麼!”一個十多歲的男孩說道,他正值變聲器,嗓音不似男童那般幼稚,又不似成人如此粗獷,但顯然,他是這群孩子中最大、最有威望的那個。
一群孩子並不覺這句話有什麼不妥之處,他們圍著一個小女孩,一副欺負弱小的架勢。
“老大你忘了,她隻會剋死人!”另一個男孩的聲音響起,他顯然一副狗腿子模樣,對被喚“老大”的男孩一臉諂媚。
“那我們教訓她是不是也算是替天行道啊?”“替天行道”這個詞,還是他幼年時隨他爹去小鎮上時,遇一仙長除妖所言。“妖孽……今日我便替天行道!”他隻記得這兩句,但這兩句就夠了,他們村子有如此妖孽,他自然要充當替天行道的仙長角色,守衛村子的寧靜。說話時,他的目光掃視了在場的其餘人,最後把目光落在了他麵前,正低著頭的女孩身上。
“是啊老大,教訓她,替天行道!教訓她,替天行道!”“狗腿子”連聲附和。有他帶頭,不論出於真心還是假意,其餘人皆附和起來。
男孩滿足於他人的擁護,他覺得自己正處於雲端,可以輕而易舉地踩死她這一隻螞蟻,既然是站在頂端的強者,定然要適時地露出悲天憫人、網開一麵的姿態。
他飄飄然,輕蔑地睨著女孩,用略顯不以為意的語調說道:“喂,掃把星,你要是願意求我,我倒是可以考慮……”
他故意不把話說完,他認為強者是不需要把話說滿的,弱者自會明白他的未儘之言,並向他臣服,向他搖尾巴。
女孩卻仍是低著頭,不置一言。
男孩心中惱火,罵人的言語正要出口,“狗腿子”卻先他一步說話了:“你啞巴了還是聾啦?老大正問你話呢!”說著還推搡女孩的胳膊。男孩心中有一瞬是感激“狗腿子”的,因為他為自己保住了作為老大應有的風度與威嚴。
女孩抬起頭。兩個麻花辮已不成樣子,臉上,身上皆是臟兮兮的,唯有那雙眼睛異常明亮勾人。她這副可憐狼狽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應覺得不忍,可男孩卻在心中暗暗想,“她這妖孽,慣會蠱惑人心!”哦對了,那個除妖的仙長也說過這個詞。
“既然不說話,那就休怪我們不客氣了!”
他偏頭瞥“狗腿子”一眼,“狗腿子”會意,微張雙臂向女孩逼近,其餘人也學著他,向女孩逼近。女孩手無寸鐵,隻得忙向後退,可恐懼讓她忘了自己身後不遠處正對著一個泥潭。
“啊!”一聲驚呼,女孩終是跌進泥潭。
“哈哈哈……”
“哈哈,快看啊!她像個泥鰍!哈哈哈……”
見女孩正不斷掙紮,幾個孩子笑得合不攏嘴。
“幾位,怎可害人至此?”清潤的嗓音從他們背後傳來。他們聞聲而動,朝後看去,卻見一女子立於此,頭戴藍金髮冠不似村中人,身著素衣霓裳不染半分塵,腰間繫一鎏金鈴鐺,手執一把素白寶劍。
這陌生女子,仙氣中仿若更多的是貴氣。孩子們從未見過如此這般的人,皆是不知所措,就連剛纔一直在叫囂的“狗腿子”也偃旗息鼓,唯有那“老大”壯著膽子發出聲:“要……要你管!”男孩想著,弱者就該向強者臣服,搖尾巴,現在,眼前這個女子似乎確實比他要強上一點,那麼,他略微敗下陣來也算不上丟人。
素衣女子並未理會他的言語,隻是繼續向前走,孩子們以為她要動手,皆是朝兩頭跑,不知是誰喊道:“你要是打我,我就告訴我爹!”
女子徑直走到泥潭邊,看見還在掙紮的女孩。她收了劍,說道:“莫再動了,越掙紮,陷得越深。”
許是女孩從未聽過這聲音,她反而放了心,又許是她覺女子的話有說服力,她依她所言,放棄了掙紮。
“你等著,我會救你上來的。”話音剛落,女孩似乎聽到輕輕的鈴鐺響,她睜開眼,卻是見到女子離開的背影,越來越小,直至再也看不見。
“哈哈哈……我以為她會救你呢!”他們這群人並未走遠,先前隻是躲在附近,看那女子要如何做。
“哈哈哈,她騙你呢掃把星!”
女孩不接男孩的話,心中卻焦急地祈禱:“求求你,一定要回來。”
“待在這裡吧,掃把星,最好待到你死!”
“休要放肆!”那清潤卻又帶了一絲壓迫的嗓音再一起響起,不用看也知是誰,他們一群人再一次東逃西竄了。
於那群孩子來說,她是不好惹的強者,可對於女孩,她卻是可以解救身陷囹圄的自己的救星。女子持一粗長的樹枝,把它向女孩那邊遞去。
“抓緊。”女子毫不費力地便將女孩拉了上來。
“謝……謝謝。”許是女孩待在泥潭過久,此刻跌坐在地上,說起話來也有點中氣不足。
此時,一隻拿著手帕的手卻進入她的眼簾。她抬頭,女子正好遮住了太陽,她看清了一張女子的臉。她不知用什麼好詞來形容這張臉。“她是我見過最最好看的人。”女孩暗暗思忖。
“謝……謝謝。”她明白女子的好意,她本不想接過那潔白的手帕,隻因她身上實在太臟太臟,可她仍是渴望得到這一份溫暖。
“不必。”女子說道。
“我……我會給你洗乾淨的……”
“嗯。”女子輕應,卻又說道:“姑娘可知村長家住在哪呢?”
女孩聽著,卻是大驚失色。
“在下是靈簌宗弟子,找村長是為了請他為我找一個地方暫住。”
她們所在的這個位置正是村口,除卻剛剛那群欺負人的小孩,女子也就隻見到麵前的這個女孩了。她以為是女孩不敢相信她,便自報了師門。
“你……您跟我來吧……”
“若需要清洗,倒可以稍後再為我指路。”
“不用了。”女孩身上能弄掉的汙泥已悉數弄掉,她怯怯地說道:“跟我來。”
從村子進入村口,這一小塊地漸漸有了人們常年居住的氣息,三三兩兩的村民手持農具,他們顯然看見了女孩和女子。女孩自然是大家都熟識的,可女子卻從未有人見過。無人上前搭話,皆是駐足一瞬,行以“注目禮”。
冇走多久,女孩便在一個木屋前不遠處停下了。“這……這裡。”她指著那個木屋。女孩怎麼也不願上前了。
“多謝。”女子拱手,女孩羞赧地笑笑,女孩看著女子的背影,便落寞地離開了。
這個木屋修葺得較為精緻,占地不見得很大,其裝潢卻能看出木屋主人的用心,女子方纔見過許多屋子,這個木屋的確像是村中有話語權之人所有。
女子叩門,開門之人是一位已過不惑之年的男人。
男人打量對方,見其穿著不凡,便問道:“敢問有何貴乾?”
女子問道:“閣下可是村長?”
“正是。”
女子拱手,拿出一個刻有靈簌宗標識的牌子遞給村長,說明來意:“在下是靈簌宗弟子,今日路過貴村,想在此借住兩宿,不知村長可否行個方便?”
村長知曉了女子的來頭,大喜:“原來是仙長!裡麵請裡麵請!”
“爹,誰啊!”一男孩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兒啊,是靈簌宗的仙長!”村長朝裡屋說道。
“仙長?”
從男孩的第一聲起,女子便覺熟悉,四目相對之時,卻是那男孩先大叫起來:“啊!怎麼是你!”
“冇大冇小,見到仙長怎可無禮!”村長訓道。他察覺自家兒子與這位靈簌宗弟子曾發生過什麼事,但見這位弟子表情淡淡,又不知自己兒子是否得罪了她。
他賠笑道:“仙長原是與我家小兒相識,若是多有得罪,還望仙長見諒。”
女子看著眼前的男孩,憶起這便是方纔欺負女孩的人,她的表情近乎於冷,說道:“見過一麵。”
村長冇從這句話中聽出什麼鹹淡,但覺自家兒子定是冇有惹出大麻煩,他說道:“仙長既要尋一住處,不妨住在寒舍?”
“爹!”男孩仍是驚魂未定,內心牴觸。
“成兒!”
“既如此,煩請村長替在下另尋住處。”
“不必不必,仙長在此住下就行。我家小兒不懂禮數,冒犯了仙長,但這整個朱家村,仙長住於此卻是正合適的。”
男孩正欲說什麼,卻被自家父親狠狠瞪了一眼,他隻得把話嚥進肚子裡。
女子本欲說明隻要有個住處就行,但見村長堅持,便拱手說道:“那便叨擾了。”
“不敢當不敢當!”村長笑著,向女子指路:“裡屋有個房間,時常會進行清掃,仙長安心住下就好。”男孩早已不見蹤影。
“多謝。”
村長也笑著離開後,女子獨自立於房間內,她觀其陳設,的確算作整潔,但她仍是掏出一張手帕,擦了擦桌子與凳子,才放心坐下。
她名喚夏未曦,幼時便上靈簌山,拜掌門追雲真人為師,算作其關門弟子。而靈簌宗作為修仙大宗,自是以斬妖除魔、匡扶正義為己任。
夏未曦暗自思忖此行目的。仙居鎮有鎮民離奇死亡,她奉師門之命與一同門師姐一起下山調查,而那師姐恰有事耽擱,兩人便約好在鄰近仙居鎮,受小鎮管轄的朱家村會麵,再行商議調查之事,如今,她已先一步抵達朱家村,能做的便是靜待師姐的到來。
“你就是我爹說的仙長嗎?”甜軟的嗓音打斷夏未曦的思緒,她抬頭,見來人是一個估摸十歲左右,梳著總角髻,身穿鵝黃裙的小女孩。女孩端著一個果盤,言笑晏晏。
夏未曦心下有了定論,這應是村長的女兒,便點頭以示迴應。
女孩把果盤置於桌上,嘴上說著:“一些瓜果,仙長隨便吃。”她仔細瞧著眼前人如玉的麵龐,笑著呢喃:“仙長長得可真好看!”
“謬讚。”夏未曦不知該如何與小孩相處,尤其是這般一上來便誇自己的小孩。
“纔不是謬讚呢!仙長是真的長了一副好模樣,如花似玉,驚為天人……對了,我叫朱茯苓,仙長喚我苓兒就行,大家都是這般喚我的。”
“嗯,苓兒姑娘,幸會。”
“哎呀,仙長說話也好聽!”朱茯苓笑意更深,“那我就不打擾仙長啦,仙長若是有什麼事,儘管喚苓兒。”
“多謝。”
朱茯苓輕輕巧巧地走出門,還不忘把木門關上。
房間內又歸於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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