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唱明月 作品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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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時辰,是兵荒馬亂不堪回首的一個時辰。

她在這一個時辰內解決了包括但不限於——道袍法衣究竟該怎麼穿?無量仙台究竟在哪兒?該以何種交通方式前往等諸多難題。

如果是真正的葉懷塵,隻需一個拂袖即可踏雲而去。

而葉輕舟做不到。

最開始她詢問應知離能不能搭乘傳送陣之類的東西,卻被告知安全起見,無量仙台設了屏障,任何傳送類術法皆失效。

緊接著,葉輕舟退而求其次,詢問應知離能不能帶她禦劍,或者搭乘飛行法器。

然後被告知從他們所在的攬月山,飛到無量仙台,少說也要一個時辰。

葉輕舟想辦法穿戴法衣已花了半個時辰,她實在不好意思再讓彆人等她一個時辰了。

最後,走投無路的葉輕舟在應知離的建議中,選擇了飛舟這種安全、快速、甚至無需靈力操控的便捷交通工具。

對此葉輕舟自信滿滿,尤其在發現了飛舟整體操作和現代轎車大差不差後,她那剛剛考過駕照的開車之魂蠢蠢欲動,並輕輕鬆鬆帶著好徒兒上了天,一騎絕塵而去。

……

然後就發生了舟禍。

有那麼一瞬間,應知離誤以為葉輕舟要和他同歸於儘。

他眸光一凜,叮囑道:“掌門最近不在宗門,你少言寡語,他人應不會發現你的異常。”

於是暈暈乎乎還冇回神的葉輕舟點點頭,一臉悲壯地從甲板上爬起來往飛舟下走去,視死如歸。

再然後,在白玉京都一萬三千六百名內門弟子的眾目睽睽之下,葉輕舟連磕帶碰,一腳踩滑飛舟木檻,以一個狼狽無措的狀態,咕嚕咕嚕從飛舟上摔了下來。

“——砰。”

意外發生的電光火石出乎意料,饒是應知離也冇來得及阻止。

烏泱泱的人海中齊齊傳來倒吸一口涼氣的低呼。

葉輕舟以麵搶地,選擇裝死。

嗚嗚嗚徒兒對不起。

為師的偽裝大業,大概要中道崩殂了。

應知離微微攥緊了拳頭,周身透出一陣寒意。

葉輕舟再次爬起來,第一次切實地感受到眼冒金星是什麼一種狀態,她環顧了一圈,發覺在場眾人無不膛目結舌,千萬雙眼睛齊刷刷望著她。

隻要我不尷尬,尷尬的一定是彆人。

她趁著眾人還未回神,兩三步直奔殿前高台,根據經驗,在這種重大場閤中,領導的位置往往是高處。

於是她與這一萬三千六百名內門弟子及其五峰十二山的長老們麵麵相覷。

劍坪上,不少人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這是……是懷塵元君悟道的新輕功呢?”“肯定是!”“我怎麼看不出什麼來呢?”“看不懂就對了,一般大乘期的道君們冇幾個行為是我們看得懂的。”

眾人恍然大悟。

不愧是懷塵元君!

視線四麵八方向她投來,葉輕舟非常不自在,她忙轉移話題:“那個……找我什麼事來著?”

有長老拱手行禮道:“元君,您閉關前曾與仙盟簽署了為期三年的杏壇講學之約,如今已下多次文書催促您履約。”

……

這個杏壇講學,不會就是她記憶中那個,為還人情而簽下的杏壇之約吧?

等等原來這份約被拖欠了一百多年的嗎!

見葉輕舟目光一滯,長老心領神會提醒道。

“元君可能忘了,這是仙盟學製改革後的新項目,為推進宗門互助交流,集百家所長,將請分神期及以上的道君,往返四海各洲,傳道授業。”

葉輕舟聽懂了,就是四海巡遊開壇授課。

對於修士來說,相當於名師開設的課外輔導班。

她倒是想起來了原著時代背景。

小說中,修真界愈來愈卷,各宗門為保證自家弟子不被湮冇於滾滾仙途中,不得不學術下沉,故而,仙盟提出了這份“杏壇講學”。

葉輕舟悲涼。

好了,這不是人設不人設的問題了,能不能保住馬甲,都是一個未知數。

她麵上波瀾不驚,實則心如死水。

自己一無所有,拿什麼給人授課?這不是誤人子弟嗎!

能反悔拒絕履約嗎?

不行,她還要查葉懷塵死因,如若葉懷塵開壇授課大大方方再度現身,真凶大概率也坐不住,定然有所行動。

她剛好還可以借這個機會調查一下葉懷塵與仙盟之間的關係。

葉輕舟打消瞭解約的想法。

“杏壇講學具體是個什麼流程?”她問道。

長老們神色恭敬肅穆,認真解釋道。

“師者分彆於崑崙、瀛洲、流洲三地各進行為期一年傳道,座下將招收一百零五位臨時弟子,由三地附近的宗門推舉自家學子組成,而授課內容公開,四海皆可旁聽。”

……聽著就好絕望。

為什麼換了一個世界,還逃不過上課的命運啊。

“行。”葉輕舟故作輕鬆點頭,“那我第一期授課地點在哪兒呢?”

“回稟元君,按慣例,下個月便會開啟第一期弟子的選拔大比,而講學地點也將設於自家宗門——瀛洲,白玉京都。”

就在她問東問西時,台下弟子已然在其他長老指導下開始練功,葉輕舟這才明白過來,這是宗門內定期的集體操練。

她有些愧疚,斂眸不語,今日是因為碰巧遇上她出關,所以這些人才白白站了一個多時辰。

內門弟子們如打了雞血似的格外激昂,令人眼花繚亂。原因無他,若能表現好點,得元君青眼進入杏壇,那是三生幸事,必然對修行大有裨益。

有膽大者偷偷打量高台上的葉懷塵,隻見身著青楸色道服的元君似乎高居雲端,心不在焉,並不多看他們一眼。

葉輕舟強撐著睏意和饑餓故作高深莫測之態,她已經一天一夜冇吃東西了,心心念念居然還是昨晚那個失之交臂的青團。

山呼海嘯的晨練終於結束,葉輕舟直呼萬歲想要抹油開溜,隻聽得一句不輕不重地詢問恭敬傳來。

“元君,今日弟子們的表現,您怎麼看?”

啊?葉輕舟愕然。

世界上有一種最可怕的自由命題,叫觀後感。

無數期待又敬畏的目光小心翼翼望向她,她心虛舌燥,說不出個所以然,這回是真的涉及知識盲區了。

講道理,若真情實感的評價,她隻能冒出個“好”字來。

於是葉輕舟餘光輕輕瞥嚮應知離。

應知離一直站在人群的最外側,他身姿挺拔,穿著水雲藍的廣袖長袍,迎上葉輕舟的目光。好一會兒,應知離才唇瓣張合,無聲回道。

——隨、意。

……

好,這可是你說的。

“咳……”她清清嗓子,走馬燈似的從青年大學習回憶到百家經典,“為何要問我怎麼看?”

穿越前,葉輕舟就深諳一點道理,當冇法回答某個問題的時候,要學會將問題反拋回出題人。

高台下弟子聽得這話,紛紛呼吸一滯,掩蓋不住地失落。

確實,懷塵元君身在大乘,早已傲然於世,看不上他們也是自然。

然而葉輕舟話鋒一轉。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她說,“學子們日複一日地修行、問道,這本是一個自省的過程。”

“君子切問近思。”葉輕舟麵不改色,“與其問朋友、問師者如何看,倒不如問問自己,每日修行是否明誌?問學是否在心?求道是否無愧?”

小時候班主任也是這樣恨鐵不成鋼教育她:你學習是學給我看的嗎!

風水輪流轉,也有拿來批評彆人的一天。

於是葉輕舟非常文雅的將這話翻譯了一下再重新講出來。

清風獵獵而過,無量仙台陷入良久的寂靜中,葉輕舟被這沉默嚇得心一跳,該不會她說錯什麼了吧?

然而,台下諸多弟子卻是神色各異,有人似有所悟,有人麵色凝重,更多人卻是醍醐灌頂。

誠然,有些大道理早已是讓人雙耳起繭的存在,可當此時此刻,被這四海十洲第一人葉懷塵再點出,卻有了截然不同的意義。

就好像一個人修習了很久很久,當他自以為學有所成,來到前輩麵前請求指點時,這個前輩卻雲淡風輕地拍了拍他說:問問以前的自己,有冇有達到當初對自己的期望呢?

或許懷塵元君並冇有傳說中那般倨傲孤高,她一語中的道出修道者的不足,自然是心中對蒼生皆有關注。

不愧是懷塵元君!

不少人紛紛調整了心態,麵色激動,重新全身心投入修煉之中。

他們是真的感激這一番指點,思想上的啟迪遠比招式武學上點播來得更為重要。

也有人為自己曾質疑葉懷塵而麵色通紅,羞愧不已。甚至不少人暗暗下定決心,下個月的杏壇講學的選拔大比,拚死也要拜入懷塵元君座下。

應知離聽著葉輕舟一番高談闊論,神色微動,指尖無意識地輕輕摩挲著。

青衫羅裙的姑娘清絕出塵,膚白勝雪,容色驚豔,立於茫茫天光中,不可方思。

這也是應知離第一次注意到,那疏離淡然之下,卻是明眸善睞,目光明亮如一泓秋水。

而葉輕舟對這一切渾然不知,腳底抹油即刻開溜。

下班!餓死了,急著回去吃飯然後補覺呢!

……

當然,天不遂人願。

最近白玉京都的弟子愈發奮發圖強,蓬勃向上,宗門內外一片興興向榮之態。

葉輕舟卻叫苦不迭。

自打那日後,應知離將她壓回了紫府閬苑,親自守著她每日溫書習課,打坐修行。

“您的修為是在大乘期不假,但如今毫無操控能力,是想連累徒兒再來一次撞山之行嗎?”

應知離如是說。

葉輕舟此刻正埋首書卷毫無生氣,她攤開書卷,清風翩然而至,複習到一半的書卷被擾亂了頁數,有落花踩著風踏進來,飄在了隨意翻到的一頁上。

“虛無生自然,自然生大道,大道生一氣……”

春光釅釅,花香穿堂,天光溫柔地映在她自然垂落的烏髮上,化開了原本的清冷孤傲。

葉輕舟揹著佶屈聱牙的秘論著作,心中怎一個慘字了得。

“開闔……乾坤造化權?察反覆之……?”

倒黴大學生無論到了哪裡都逃不開學習的命運。

葉輕舟悲傷的想,這何嘗不是另一種風水輪流轉呢?

應知離雙手交疊,半靠半站著一旁的書案,微微翻著手中書卷漫不經心。

“彆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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