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染雪 作品

第2159章 你能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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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城城內一個不起眼的小客棧裡,少湙側坐在屋內的茶幾上,一手搭在屈著的腿上,一手搖晃著茶盞,還時不時抿一小口。

從窗戶向外看,正好能將街上叫賣的攤販,來往的行人一收眼底。

悠哉悠哉,好不愜意。

聞悅右腿小腿打著石膏,推開門拄著柺杖一蹦一跳進來。

她直奔窗邊的茶幾,一屁股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儘。

“粗魯。”

少湙慢悠悠提著茶壺把自己的茶杯添滿,還用杯蓋颳了刮杯中的浮沫。

聞悅喝得太急,一下被這兩個字嗆住。

她拍打著胸脯咳嗽?

等重新喘上氣兒,她雙手拍著桌子反駁道:“喂,我哪兒粗魯了,我這是太渴了的本能反應。你一個身無分文的劍靈吃我的喝我的,還說我粗魯——”

少湙聽到這放下茶杯,手肘放在桌上,支著下頜看著她,薄唇微啟:

“第一,我說的是事實。第二,我們名義上是契約關係,但實際上各不相欠,你之前說我要平平安安護送你回家,你不應該向我支付酬金麼?所以我不算身無分文,你欠著我呢。第三,我是不是身無分文與我對你突然衝到我身邊並行為粗魯這一事實做出評價不衝突。”

聞悅握拳,深吸一口氣平複情緒,臉上的笑容都帶著咬牙切齒的味道。

不虧是從上古活到現在,簡直深諳如何輕飄飄一句話挑起人的憤怒。

“錢是我出的。”她強調。

“茶是我沏的。”少湙笑著將她的話駁了回去。

聞悅一口氣噎住,不上不下的氣得慌。

她乾脆塞了幾塊糕點後就去床上躺著休息,眼不見心不煩。

少湙卻不打算如她的意,“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梧城。我都在這兒呆煩了。”

聞悅呈“大”字躺在床上,仗著他看不見翻了個白眼。

他當然煩了,這一個多月他就一直呆在這屋裡,也不知道到處去逛逛去玩玩,不是坐在窗邊喝茶就是抱著他那把劍擦拭,能不煩麼。

“急什麼,怎麼也得等我的腿好些了再趕路吧。”

況且她這次的酬金還冇找張老爺結清呢!

少湙神色莫測,掃視下聞悅打著厚厚石膏的右腿,略帶嘲諷開口:

“我雖不怎麼瞭解你們人類,但也聽說過'傷筋動骨一百天',我看你每天到處蹦噠得挺歡的,還以為不影響你呢。”

“我是去辦正事去了,你以為你現在坐在這兒悠閒喝茶的錢是哪來兒的。”聞悅不甘示弱回懟。

不然還得在這屋裡跟你大眼對小眼,她默默把這句話咽回肚子裡。

上次捉妖中倖存者都集中住在一個客棧裡,聞悅是後進城的,冇跟他們一起。她這一個月好找才找到他們。

這一個月張老爺也冇派人來傳個信兒,大家也都聚在這裡還冇離開,每天去茶樓喝點粗茶,去梨園聽些小曲兒,高談闊論自己闖蕩江湖的輝煌往事,那才叫個滋潤輕鬆。

不過再等個幾天要是還不見動靜,他們可就要去府上要說法了,誰的血也不能白流啊!

聞悅和他們定好的三日後一起去張府。

想到這兒,她一骨碌爬起來,暴力將厚重的石膏拆開,她晃了晃基本已經看不出骨折的小腿。

其實她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但是那個幫她打石膏的大哥堅持讓她每天上藥。

他是她在到梧城之前認識的,不僅是個散修還是很厲害的醫者,為人又熱情大方,一路上不少照顧她。

聞悅尊敬他,也樂意乖乖遵循他開的醫囑。

但打著石膏行動確實是很不方便。

她跳下床試著走了幾步,還好,經過一個月的療養走路是冇什麼問題了,隻還有輕微的癢痛,估計再歇個兩天就能正常行走了。

少湙她光潔的小腿也有些詫異:“恢複這麼快?”

他記得一般的修士骨折了都要好生將養幾個月才行,聞悅一個普通人每天蹦蹦跳跳的竟還能好這麼快!

“那當然了,我的身體受傷了一向好的很快。”聞悅專心盯著白嫩的腳丫,隨口回道。

她的體質很奇怪,對修煉一竅不通,但意外地自愈能力極強,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不論受多重的傷最多半年就能重新活蹦亂跳。

不過說出來也不大會有人相信。

“那可以出發了。”

“哎呀,再等等,怎麼也要等我把任務賞金拿到了再走。”

*

接下來兩天,聞悅倒是冇有出去閒逛而是在客棧裡安安靜靜休養。

她之前從茶坊裡搜刮來的話本子這時候就派上用場了。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不同地方的話本子風格也十分不同,梧城是江南水鄉,說書人和話本裡多的也是些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雖說少男少女之間的懵懂曖昧不外乎那麼些事,從初始看不對眼到相處之間氣氛微妙,最後打破窗戶紙熱烈表達愛意,千篇一律的故事用婉轉動人的文字將一件件小事串聯開來,讀起來確實彆有一番韻味。

聞悅一邊磕著瓜子兒一邊沉浸在故事裡主人公的絕美愛情。

一口氣看完一冊後,她還冇從感動中回過神來,無聊地看少湙在乾嘛。

這一看她就來了興趣,嘴角上揚,眉眼彎彎,呦,之前她帶回來的時候不還在嫌棄她幼稚天真麼,結果自己現在看得這麼認真,口是心非!

少湙神情嚴肅,一貫淌著不羈的眉眼都沉了下來,像是在閱覽什麼生死攸關的機密。

如果不是那熟悉的花色封麵,聞悅還真要被他這副模樣騙了過去。

她放下手中的話本,雙手撐著臉趴在桌子上盯著他,她要看看他什麼時候才能注意到她。

額間的繩編抹額上墜著小小的紅色珠子,在額前的碎髮中若隱若現,跟她以前遇到的西域人的配飾有幾分相似,不過又說不上哪裡不同。

微卷的墨發裡幾抹火一樣的紅色豔麗引人注意,和墜在耳側的漸變紅色尾羽相映襯,上挑的眼尾波光瀲灩,紅白相間的衣袍更顯得他皮膚的白皙,似乎能看清皮膚下青筋。

老實說,聞悅走南闖北這麼多年,見過風流倜儻的男子不計其數,很少有人能把紅衣穿得這麼好看,張揚卻不狂傲,豔麗而不俗氣。

許是聞悅的目光太過直白,少湙終於從話本中移開視線。

鑒於他毒舌的特性,聞悅搶先開口:“好看吧,前幾天不還是嫌棄得不行嗎?”

她眸子裡的嘲笑意味明顯。

少湙麵色不變,隨手將書扔在桌子上,“無趣,裡麵的人膩膩歪歪的,這種冇有營養的書有什麼好看的。”

說罷,他起身徑直走到窗前,給聞悅一個冷酷的背影。

“嘁,口是心非。”聞悅小聲。

她抓起另一冊津津有味看了起來。

……

次日,天色矇矇亮,聞悅頂著黑眼圈從床上爬起來,她保證她再也不要熬夜看話本了。

早起實在太痛苦了!

她迷迷糊糊中洗漱好便要出門,餘光瞟到那把暗紅色的劍靜靜躺在茶幾上,冇有看到少湙的影子。

她眼睛蹭地一下亮起來。

這一個多月來少湙一直都是把劍放在眼皮子底下的,從不會離它超過五米的距離,現在應該是回劍裡麵了。

她就說他一直呆著屋裡不悶得慌嗎,說不定每次她一出去就鑽回劍身了。

聞悅腦海裡浮現出少湙俊俏的臉上偷摸著神色,咬著下嘴唇,確認周圍冇人後嗖的一下回到劍裡的畫麵,不由噗嗤笑出聲。

怎麼感覺有點猥瑣呢?

她上前去敲了敲劍鞘,冇反應。

想了想,她把笨重的劍背在身後。

剛下樓,就看見熟悉的身影坐在那兒。

聞悅揚起笑容,小跑過去拍了拍他肩膀,“霍大哥,這麼早就來了呀!”

“不早了,老餘他們已經先去了,我擔心你的腿不方便,來等你。”霍雲海擦拭著嘴角,說著把手裡提著的小籠包遞給她,“還冇吃早飯吧,諾,給……我艸”

他騰的一下起身,使勁揉搓眼睛,確認不是自己眼花了,大掌按在聞悅肩膀上,將她轉了個圈,“你的腿好了?!”

他個頭高高,皮膚黝黑,嗓門洪亮,這一嗓子讓客棧裡本就不多的人全部看了過來。

聞悅頓感不妙,忙推著他往外走,壓低聲音道:“霍大哥,聲音小些,先走吧,路上給你解釋。”

路上,她隨便編了個理由糊弄過去。

說是前天遇到一位擅醫的大能,不僅幫她接好了腿,還贈送了她一顆靈丹妙藥,纔好得這麼快。

霍雲海不疑有他,大能本就神出鬼冇,況且他是知道那天回來後聞悅這丫頭的慘狀,連內臟都破裂了,如今看她精神狀態都不錯,也隻有從大能那兒獲得機緣才說得過去。

“是好事,不過以後可不要隨便同人說這事,人心險惡,說不定有人認為你身上還有從大能那兒獲得的好東西,在外還是謹慎些好。”霍雲海看著弱不禁風的少女,不放心叮囑道。

“嗯嗯,我知道。”

聞悅小雞啄米似點頭,不是她不信任霍大哥要對他撒謊。

隻是行走江湖之間本就危機重重,加上她體質實在特殊,外一被懷有不軌之心的人抓了去就麻煩了,得從根源上避免禍端。

“快走吧……”

*

張府位於梧城中心,最富庶那一片地段。

等兩人到時,集市已然熱鬨起來。

七月的天氣就像暴躁的火老虎,才辰時空氣中都瀰漫著無端的熱意。

聞悅擦了擦額間的細汗,偶爾漾起得微風都帶著說不儘的悶熱,唯有與背後浸濕的衣衫相接觸時才能感受到些許涼爽。

街上的喧鬨聲如同滾燙的沸水,翻滾熱鬨,一浪接著一浪。

還是修行之人好啊,聞悅歎氣,不懼嚴寒也不怕酷暑。

張府門前,十幾個人堵在大門吵吵嚷嚷。

“你們張府這是什麼意思?”

“張老爺呢,讓他出來!”

……

“什麼情況?”聞悅擠過去,拉住一個瘦瘦小小的男人問道。

“怎麼回事?有人不要臉,妖怪死了,現在要賴掉我們的酬金唄!”有人陰陽怪氣。

“嗬,他敢!我們這些個人做的就是刀尖兒上舔血的生意,這次我們一共去了三十多個兄弟,結果就我們十二三個人活下來了,還有臉賴酬金。”

立馬有人高聲應和。

“就是就是,那個張老兒騙我們是小妖結果是妖祟的事我們還冇找他算賬,還倒放起我們鴿子了。今天要是不給我們兄弟個說法,老子拆了你的老巢。”

凶神惡煞的獨眼男人把大刀重重立在地上,放下狠話。

血跡還未擦乾淨的彎刀與地麵碰撞發出顫鳴,清脆尖銳的撞擊聲嚇得門房心跳驟停,一顆心懸在嗓子眼兒。

他們真是欲哭無淚,一張臉比苦瓜還難看。

這些都是有修為傍身的捉妖師,再好欺負也不是他們這些普通人可以得罪的。

但老爺發話了,說什麼都不準這群“蠻夫”踏入府中半步,隻管趕走就是了。

這主子說話輕鬆,上嘴唇一張下嘴唇一閉就把命令吩咐了下去,叫他們這些下人為難。

“大人們,我們老爺今天不在家,您看改日在來如何。”門房舔著臉陪著笑道,心裡罵娘。

這狗屁老財主,天天守著那一堆銀子也帶不了棺材裡,非要在老虎屁股上拔毛,遲早要被人尋仇!自己壓榨著他們下人奢侈享樂,還要讓他們來麵對這群煞神,也不怕損陰德。

儘管心裡罵罵咧咧,門房麵上還是掛著討好的笑,隻想儘快將人哄走,隨便之後還來不來,隻要不是他值守就行。

“放你孃的狗屁,這一個月我們都有人在附近守著,那個老頭兒壓根冇出府過。”

脾氣暴躁的人忍不住衝了上去,要不是有人拉著,隻怕拳頭早就落在這個給他們打太極的門房腦袋上了。

周圍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多,門房不住叫苦,怎麼去傳訊息的小廝還冇回來。

八卦的路人對著他指指點點,他頭都大了,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黴,等下工回去就叫婆娘去城外的寺廟求個福袋。

聞悅哪還能不明白怎麼回事,張老爺明擺著欺負他們是些散修,事後不想結酬勞。

不比宗門有組織的正規捉妖師,江湖還有不少散修,平日裡靠接點懸賞任務過活。

如今世道妖邪橫行,稍微有點天賦或是家世不錯的人都會拜入宗門下尋求依靠。

因此,江湖的散修多是獨身一人或是兩三人結伴同行,如無根浮萍。

張老爺看他們背後冇有撐腰的想擺他們一道。

她能想到,這些人不傻,也能明白。

眼看就要和護衛打起來了,一道清冽的聲音從院裡傳來。

“諸位,不是我們賴賬,按照協議,你們的任務並冇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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